相簿列表 » 衰小臉

我與皮卡不相見已有二年餘了，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。

那年冬天，小剛走了，皮卡丘的牙齒也暴牙了，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，我從尼比市到真新
鎮，打算跟著回家。到真新鎮見著皮卡丘，看見滿院狼籍的東西，又想起小剛，不禁簌簌
地流下眼淚。皮卡丘說，「事已如此，不必難過，好在小霞還陪在我們身邊！」

回家變賣元氣片，皮卡丘還了虧空﹔又借錢辦了歡送會。這些日子，家中光景很是慘淡，
一半為了歡送會，一半為了皮卡丘賦閒。歡送會完畢，皮卡丘要到枯葉市謀事，我也要回
彩虹市打道館，我們便同行。

到枯葉市時，有火箭隊約去搭船，勾留了一日；第二日上午便須穿過地鼠洞，下午穿黑暗
山洞北去。皮卡丘因為事忙，本已說定不送我，叫中心裡一個熟識的喬伊陪我同去。他再
三囑咐喬伊，甚是仔細。但他終於不放心，怕喬伊不妥貼；頗躊躇了一會。其實我那年已
十二歲，彩虹市已來往過兩三次，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了。他躊躇了一會，終於決定還是自
己送我去。我兩三回勸他不必去，他只說，「不要緊，他們去不好！」

我們過了黑暗山洞，進了幽靈塔。我買票，他忙著照看背包。背包太多了，得向腳夫行些
小費，才可過去。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。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，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
，非自己插嘴不可。但他終於講定了價錢；就送我上塔。
他給我揀定了靠塔的一個民宿；我將他給我做的紫毛大衣舖好床鋪。他囑我路上小心，夜
裡要警醒些，不要受涼。又囑託喬伊好好照應我。我心裡暗笑他的迂；他們只認得口袋怪
獸，託他們直是白託！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，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嗎？唉，我現在想想
，那時真是太聰明了！

我說道：「皮卡丘，你走吧。」他往窗外看了看，說：「我買幾個寶貝球去。你就在此地
，不要走動。」我看那邊商店前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等著顧客。走到那邊商店，須穿
過鐵道，須跳下去又爬上去。皮卡丘是一個胖子，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。我本來要去的，
他不肯，只好讓他去
。
我看見他戴著綠色葉子，兩個朱紅酒窩，淡淡黃毛皮，蹣跚地走到鐵道邊，慢慢探身下去
，尚不大難。
可是他穿過鐵道，要爬上那邊月台，就不容易了。
他用兩手攀著上面，兩腳再向上縮；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，顯出努力的樣子。
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，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。
我趕緊拭乾了淚，怕他看見，也怕別人看見。
我再向外看時，他已抱了許多紅白相間的寶貝球往回走了。
過鐵道時，他先將寶貝球散放在地上，自己慢慢爬下，再抱起寶貝球走。
到這邊時，我趕緊去攙他。
他和我走到房間，將寶貝球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。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，心裏很輕

鬆似的，過一會說，“我走了，到那邊來信！”
我望著他走出去。他走了幾步，回過頭看見我，說，“進去吧，我已經沒寶貝球了。”等
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裏，再找不著了，我便進來坐下，我的眼淚又來了
近幾年來，皮卡丘和我都是東奔西走，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。他幼時出外覓食，獨立
支持，做了許多大事。哪知老境卻如此頹唐！他觸目傷懷，自然情不能自已。情籲於中，
自然要發之於外；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。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。但最近兩年不見，他
終於忘卻我的不好，只是惦記著我，惦記著他的主人。

我回來後，他寫了一封信給我，信中說道，「我身體平安，惟牙齒疼痛利害，舉箸提筆，
諸多不便，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。」我讀到此處，在晶瑩的淚光中，又看見那肥胖的，兩
個朱紅酒，淡淡黃毛皮的背影。唉！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！
我與皮卡不相見已有二年餘了，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